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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長纓(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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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呀!”志在必得的一記絕殺,居然在最後關頭落了空,韓德璋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呼。然而,畢竟是家族裏頭排得上號的青年翹楚,心神雖然有些慌,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亂,憑著嚴格訓練養成的本能,將另外一支毒箭又搭在了弓臂之上。

“賊子無恥!”對面的高懷德反應更快,嘴裏出一聲怒喝,手中圓盾猛地向後一掄,如同長了眼睛般,帶著風聲直奔韓德璋的胸口。

這一招,連同掄出去的圓盾,都是用了極大代價從鄭子明手裏所換。當初高懷德自己在切磋時初次遇上,都狠狠吃了一次大虧,更何況是一心只想著算計別人的韓德璋?右手剛剛拉開弓弦,卻忽然看到又一道寒光急劈而至。慌亂中,只能又將弓弦松開,雙手拿著角弓奮力外格,“哢嚓——嘭!”。

單薄的弓臂,哪裏承受得住如此重擊。方一與圓盾接觸,就立刻斷成了兩截。而那精鐵打造的圓盾,卻依舊有餘勢未衰。繼續帶著風聲旋轉向前,如同一記重錘般,狠狠砸在了韓德璋的胸口。

“哇!”饒是有護心鏡擋著,韓德璋也被砸得鮮血自口中狂噴。整個人立刻就沒了筋骨,如同一只烤焦了的毛毛蟲般縮卷在了馬鞍子上。

高懷德卻恨他放冷箭害人,一擊得手之後,立刻撥轉了戰馬。雙手平端長槍,雙腿輕輕一夾胯下白龍駒小腹,如同獵食的蛟龍般,順著山坡撲將下來。

此時此刻,韓德璋哪裏還有勇氣迎戰?趕緊撥轉坐騎,逃向本陣。一邊逃,一邊雙手抱著戰馬脖頸大聲求援,“來人,快來人!攔住,攔住他!”

“跟上將軍”“跟上將軍!”“擒賊擒王!”山頂上,高延福等家將也迅速做出了正確反應,紛紛策動坐騎,借助山勢一沖而下。總計百十個人,竟然跟在自家主將身後,向十六倍於己的幽州軍發起了強突。

“迎戰,準備迎戰!”密密麻麻的幽州軍當中,有二十幾個人率先發現了情況不妙。大聲叫喊著,沖出本陣。

都是韓氏本族的家將,平素待遇遠超過尋常士卒,戰鬥經驗也相對豐富,在策馬狂奔的同時,已經自動分成了左右兩個小隊。放過抱著馬脖子吐血的韓德璋,隨即像兩扇門板一樣,狠狠夾向了急追而至的高懷德。

“殺!”高懷德不閃不避,提臂,沈肘,將騎槍端平,奮力前刺。借著戰馬的速度,捅進左側迎上來的一名敵將胸口。

撞擊產生的力量讓槍桿驟然彎曲,隨即,又猛地彈直。被刺中的敵將瞬間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,整個人如同一個布口袋般,被挑離了馬鞍,挑上了半空,然後被槍桿彈開時的巨力,朝右側甩了出去,猩紅色的血雨,澆了自家同伴滿頭滿臉。

“啊——”右側沖上來的韓氏家將,嘴裏發出狼一樣的長嚎。舉起騎槍,朝著高懷德小腹亂捅。高懷德連看都懶得多看他一眼,猛地一側身,將急刺過來的槍鋒避過。緊跟著,手中長槍忽然化作的長鞭,從左向右猛抽,“呯”地一聲,將空門大露的韓氏家將抽下了馬背。

眼前瞬間一空,七八步外,第三、第四名出陣迎戰的韓氏家將,面孔上寫滿了震撼。以二敵一,卻都沒撐過一招!敵將武藝,絕非常人能敵。

還沒等他們想好該如何應對,雙方的戰馬已經接近到一丈距離之內。高懷德剛剛收回來的騎槍,再度穩穩端平。雪亮的槍鋒猶如一道閃電,伴著隆隆的馬蹄聲,正中第三名韓氏家將哽嗓。

“噗”槍鋒從脖頸後露出半寸,然後回收,斜刺,連貫得宛若行雲流水。第三名韓氏家將的屍體緩緩從馬背上墜落,第四名家將努力遮擋,躲避,雙腿不停磕打馬腹試圖蒙混過關。然而,雙方之間的武藝相差實在過於懸殊。高懷德手中的槍鋒在接連被擋住兩次之後,依舊斜著刺進了他的後背。雖然只是一點即收,卻已經令他的脊柱斷為了彼此毫無關系的兩截。

“啊——”脊髓被刺斷的韓氏家將,嘴裏發出淒厲的慘叫。雙手哆嗦著欲控制平衡,小腿、大腿和屁股卻已經不再接受大腦的指揮。像個初學騎馬的頑童般,搖搖晃晃,搖搖晃晃朝著山坡上跑出了二十餘步,最終,若慘叫著掉落塵埃。

第五名出陣阻敵的韓氏家將,追悔莫及。手中長槍舞得宛若一座風車般,護住自家的周身要害,只求自保,不求建功立業。

高懷德冷笑著朝他撇了撇嘴,騎槍朝著側下方一刺而退。左手虛握,右手迅速後抽,外推,然後握緊槍纂向前猛挑,騎槍如同蛟龍般從第五名韓氏家將的戰馬脖子下,轉刺向了第六名家將的軟肋。

“轟!”第五名家將胯下的戰馬轟然而倒,將背上的主人摔得筋斷骨折。第六名韓氏家將被發生在身側的變故嚇得一楞神,手上動作立刻就慢了半拍。而高懷德的長槍,就趁著這一楞神的機會,直接命中的目標。

擰身、抽槍,鮮血與槍纓一起飛起來,像兩朵怒放的紅蓮。白龍駒背上,高懷德放聲狂笑。加快速度,撲向了下一名對手。

那是一個臉上長著絡腮胡子的中年人,已經被同伴的慘死,嚇得有些膽寒。見高懷德撲向了自己,立刻用力拉偏馬頭。胯下遼東良駒心領神會,在狂奔中猛地轉向,避開從山坡上撲下來的那個殺神,直奔戰場邊緣的樹林。

第八名韓氏家將,反應就遠不如絡腮胡子及時。驚慌中,竟然將鐵鐧高高地舉過了頭頂,準備跟對手來個同歸於盡。高懷德哪裏肯讓他如願,騎槍瞄著他胸前大露的空門,猛地戳了下去。隨即雙臂同時用力,一個平端一個下壓。將此人高高地挑起來,甩向了剩下的數名韓氏家奴。

“呯!”一名韓氏家將躲避不及,被屍體直接砸下了坐騎。另外幾名韓氏家將果斷撥轉坐騎,讓開如同蛟龍般撲下來的高懷德,斜著沖向了此人背後的山坡。

憑借八名家將的舍命攔阻,韓德璋已經逃歸了本陣。他們這些人的任務已經順利完成。繼續送死,已經沒有任何意義。不如暫時保住有用之身,尋找機會以圖將來。

這個打算,用在家族之間的仇殺上,沒有任何過錯。然而,用在兩軍陣前,卻是罪大惡極。隨著他們的避讓和高懷德有意控制馬速,山坡上那些高氏親兵已經與自家主帥匯合到了一處。在高速移動的過程中,以高懷德為鋒,組成了一個銳利的鐵三角。

“放箭,放箭,趕緊放箭!”剛剛脫離險境的韓德璋,再度嚇得亡魂大冒。張開猩紅色的嘴巴,大聲命令。

哪裏還來得及,戰馬跑過百步的距離,不過是五六個呼吸功夫。而此時此刻,高懷德和他的親兵們,距離幽州軍的本陣,卻連三十步都不到。還沒等驚慌失措的幽州軍拉開弓弦,由騎兵組成的長三角,已經狠狠刺到。如燒紅的鋼刀刺入了牛油,一路毫無遲滯。

以騎兵為主的幽州軍根本提不起速度,站在原地的騎兵,靈活性還不如步兵。轉眼間,如同秋田的麥子一樣朝著兩側倒去,鮮血在半空中飛濺,慘叫聲此起彼伏。

“下馬,下馬用長槍上前阻敵!下馬用長槍結陣阻敵!”韓德璋急得又吐了一口血,在馬背上如同瘋子般大喊大叫。

“嗚嗚,嗚嗚嗚,嗚嗚嗚,嗚嗚嗚嗚……”負責傳令的親兵們舉起號角,將自家主將的最新“指示”化作角聲,不停地送進每一名幽州士卒的耳朵。

只有長槍,才能克制已經跑起了速度的戰馬。只要有百餘名勇士跳下馬背,豁出去性命蹲戰馬的必經之路上,將長搶斜著迎向馬頭。光憑著如林槍鋒,就能逼得戰馬放緩速度。而只要遏止住高懷德等人的速度,這百十號人,在一千五百多名幽州士卒包圍下,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。無論如何沖突躲閃,結局都是在劫難逃。

“指示”很正確,然而,現實也無比地殘酷。面對虎狼般撲過來的高懷德等人,幽州軍的騎兵們,非但沒有像韓德璋期盼的那樣高舉長槍去阻攔戰馬,反而本能地拉動韁繩。搶在被刺下馬背之前,給對手讓開了去路。

他們在今年春天,剛剛吃了一場敗仗。很多人都返回幽州時,都兩手空空,疲憊不堪。而耽誤了自家春耕之後,他們在秋天時自然收不到足夠的糧食。家裏的老人孩子都開始喝粥果腹,這個時候韓氏兄弟卻強迫他們返回軍隊,南下替契丹皇帝爭地盤,他們怎麽可能盡心?

遇到尋常堡寨,搶一搶就算了。反正那些堡寨主也不會認真抵抗。遇到一群猛虎,還是不要招惹為好。何況即便將這群猛虎盡數殺死,功勞也是韓家父子兄弟的。韓家人升官發財又不會給大夥分賬,大夥何必為了幾句好話就枉自送了性命?

沒戰心,沒士氣,對自家主將的為人又不怎麽瞧得起。如此兵卒,怎麽擋得住高懷德等人的全力一擊。轉眼間,品字型軍陣,從正中央處土崩瓦解。兵不聽將令,將找不到士兵,人和戰馬你推我搡,沒頭蒼蠅般四下亂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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